彭放洗了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，坐在床上重新拿着原竞关于和付氏合作的案子翻了又翻，看了好几遍。表面上看，确实没什么大问题，但是原竞的做法令他大受打击。他为什么不相信自己，不相信自己不靠任何人也可以得到最好的结果，甚至宁愿去找付晓云，他不知道自己和付晓云算是情敌吗，他竟然还。。

彭放委屈地想，要么是原竞情商太低要么就是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情绪了，而且好像后者的可能性还更大。如果真是这样，他确实没必要考虑这个方案是不是付晓云介绍的，难怪他觉得自己无理取闹。。

想到这里，他既觉悲愤又莫名其妙，既然不在乎了，干嘛还要一门心思地关着自己，干嘛非要干预自己的工作和生活，这算什么，忍受不了被拒绝吗，老子凭啥惯他这臭毛病！

他在床上越想越急，越想越气，想着想着就饿了。有气无力地抬头看了眼钟，已经十二点了，原竞还不回来。

就在他躺在床上饿得晕晕乎乎飘飘然的时候，卧室门被一股蛮力砰得撞开了。彭放眼睛猛地睁开，身体从床上弹起来。

然后他就看到原竞通红的双眼，颤抖的鼻翼和没有血**言又止的嘴唇。那双眼睛像密合的蜘蛛网，牢牢地锁在他身上。

“你。。。”彭放被他这副修罗场的鬼尸一般的惊悚样成功吓到了，忍不住揪着床单往床头躲，“你想干什么。。”

然而下一秒他就生生愣住了。因为原竞哭了。

一米九的大个子像是突然被人砍断了腿全身软绵绵地跪坐在地板上，埋下头嚎啕大哭，哭得稀里哗啦，哭得惨绝人寰。

彭放完全傻了眼。他下意识地就想问谁欺负你了，转念一想谁敢欺负他。

“你没事儿。。。吧？”彭放小心翼翼地下床，踮着拖鞋谨慎地靠近原竞，“你到底怎么了？”

原竞抬起头，眼睛被泪水越洗越红，甚至冲刷出了血丝，他看着眼前这个人，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。

原来所有的事都是误会，原来他第一个救的人是自己，原来他是怕自己遭遇危险才没有说实话，原来他和施颖真的什么都没有，原来他。。

原竞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，突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，这个最爱自己的人，这个凡事把他放在第一，凡事首先为他考虑的人，他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。。这是人做的事吗。。

彭放虽然看他这状态有点担忧，但还是说服了自己不要管他，于是小步小步偷偷往门外移想赶紧逃跑。

原竞突然倾身上前紧紧地抱住了他，那力道好似想将他完全和自己绑缚在一起，融为一体。

“你放开我。。原竞！！！你他妈。。我都快不能呼吸了。。”彭放挣扎得面红耳赤的，原竞的手臂把他箍得越来越紧，操，他以为自己是纸片人吗？他正准备开口大骂，就感到温热且源源不断的液体湿了耳朵，原竞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，用硬密的头发摩擦他的脸颊，发热生疼。

“对不起。。对不。。”原竞哭着在他耳边不断抽泣地重复，苍白的语言挽救不了他犯下的过错，拯救不出他对可以重新弥补彭放的信心。可是现在的他，除了道歉想不到其他的方法，有没有人可以教教他，打碎了别人的真心，应该怎么补偿；当这个人是自己这辈子唯一的挚爱时，他们是否还回得去。

彭放被迫靠在他怀里皱眉沉思了许久，趁他逐渐脱力的片刻把他从自己身上扒了下来，一双眼睛像承载平静的湖水，沉静地望着他，“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。”

“我。。。”原竞脸上写满了后悔和害怕，害怕说出实情，害怕亲手把肮脏龌龊的心脏暴露出来，腥了阳光，秽了青雪。

“对不起，”两次三番的欲言又止后，原竞咬着后槽牙低头说道，“是我误会你了。对不起。”

彭放脸上浮过淡淡的惊讶。

“我今天才知道重庆那场火灾是你豁出生命救了我，而我之前。。我之前一直以为你优先选择了施颖却不顾我。厉学延的事情，我以为你是不在乎我所以才从头到尾瞒着我，我以为你告诉。。告诉施颖是因为你爱她，没想到你是怕牵连我。。”

彭放的眼神越发的深邃，却像荆棘一样锐利地挑拨原竞的神经，让他浑身发冷，越发地没有胆量继续往下说。

“彭放。。彭。。彭哥。。”原竞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，彭放要是破口大骂也好，揍他一顿也好，可最怕这种绝望到谷底的沉默，像没有边际的悬崖，像与光源隔绝的深渊。

彭放全都明白了。明白了原竞次次揪着不放那个火灾的原因，明白了他为何坚持认为自己变了心，明白了他的暴力，他的无情，他的孤注一掷，究竟从何而来。

彭放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，只是抓着衬衣下摆的手指硬生生绞烂了碎布。

“你骂我吧，打我吧，往死里打，随便怎么样都行，但是你别。。你别不说话，”原竞颤抖地说，僵硬地抬起胳膊想去握他的手。

“为什么不问我。”彭放甩开他的手，后退一步，轻声说，“你的困惑，你的不甘，为什么不直接问我，我们相处的这段时间，有这么多机会，你一次都没坦白过。”

“我。。我当时被气糊涂了。。”原竞手忙脚乱，“我心里认定你不在乎我了，我觉得我问不出口。。所以我。。”

“所以你就直接在心里给我判了死刑，威胁我，强暴我，甚至拘禁我，反正你怎么开心怎么来，只要能让我不痛快就行了，”

彭放凉凉诉道，他被这种荒唐折磨得忍不住笑出声，“我说呢，这段时间你性情逆转，我原以为你心情不好，所以也没敢和你起更大的冲突，你想吵架的时候我尽量能躲就躲，毕竟两个人在一起不是为了浪费时间惹彼此不高兴的。”

“后来你拿施颖要挟我，拿付晓云的案子逼迫我，我才恍然大悟你不是在闹脾气你就是在很认真地报复我，你确实是，不想让我好过。”

“不是。。不是这样。。真的不是！！”原竞视野模糊地看着他，“我。。我承认我是因为生你的气所以才。。才做了那些混账事，可是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！我还是爱你。。这个从来没有变过。。我强硬地把你留在我身边，也是因为，我没有办法接受你不再爱我的可能性。。所以我才。。所以我。。”

原竞抓住他的胳膊，声泪俱下，脖子处的青筋由于害怕和恐惧而剧烈地扭曲，“你别走。。不要走。。我可以补偿你，我真的可以。。”

“我不需要，”彭放垂了眼眸，“我不想再为你的任何所作所为买单。”

“我会好好对你的，我这次真的不会再那么混账了。。你不要有负担，更不要恨我好不好。。”原竞在他的手背上颤抖地一吻，“我们以前不是很好吗。。你也喜欢我的。。不是吗。。”

“现在不喜欢了，”彭放冷漠地把手抽了回来，“跟你在一起让我觉得很累。原竞，你不够成熟，你的不成熟会连累你和你爱的人一起得不到幸福。”

“我确实不够成熟，我做了很多幼稚的事情伤害了你。。”原竞愧疚地埋下头，“可是犯了错的人难道不应该得到改过自新的机会吗。。”

“我不是圣母，也不是上帝，”彭放冰冷地摇了摇头，“不要再透支你的羞耻心在我身上做无谓的道德绑架。原竞，我对你够好的了，不管是分手没分手，我都给了你我所有的宽容和忍让。所以，请你不要把我最后一点的退步也给浪费掉。”

原竞愣愣地望着他，绝情的话语像千年的寒冰裹冻住他的身体，那是种冷至彻骨的绝望。

彭放受不了他悲伤痛苦的眼神和苍白无助的脸，那感情就像水蒸气一样，无孔不入，封闭他的命门，侵入他的肺部，堵塞他的呼吸道，明明错了的不是他，可是那种煎熬竟似感同身受。

彭放一言不发地往外走。

原竞抹了把脸，急忙追出去，“你去哪儿啊。”

“上班。”彭放从茶几上拿了手机和钥匙。

“我送你！”原竞紧紧地跟在他屁股后面，小心翼翼地提醒他，“可是你还没吃饭，我先带你去吃饭。。”

“不用，不吃了。”彭放突然停下来，差点把贴着他后背走的原竞撞倒在地，“你不要跟着我。”

“。。那你还回家吗。。”原竞委屈地小声道。

彭放神情一滞，随后暗了下来，“不回。我和你没有家。”

“你回来吧。。”原竞吸了吸鼻子，“我晚上做好饭等你回来，多晚我都等，直到你回来。”

“不必了。”彭放苦笑一声，“别卖惨，别自我感动，更别浪费粮食。”

原竞心底一凉，脸色青白。

彭放赶到公司的时候，正好还有十五分钟会议就开始。他暗暗高兴，还好没耽误了这么重要的事，不然他这连续几天养得黑眼圈都拿去喂狗算了。

五点的时候，他才疲倦又满意地舒了口气，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。只是一闭上眼睛，脑子里全是原竞，他的凶戾，他的温柔，他的喜悦，他的难过，以及他的不顾一切，历历在目。

“彭总呀，”郑烨敲了门进来，同时带来了一阵食物的香味儿，“猜猜这是啥。”

彭放看着她拎着个保温桶，“是啥。”

“我也不知道，”郑烨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说，“原竞刚遇到我，托我给你的，他说你今天都没吃东西。”

“拿走。”彭放皱眉，“饿了给你吃。”

“别啊，你先看看嘛，我觉得原竞厨艺还蛮好的，这东西闻着就。。哇。。枸杞乌鸡汤！！”郑烨很不低调地咽了口口水，眼睛直冒爱心，“好多肉啊。。”

“拿去给秘书部的王姐吧。”彭放说，“她怀孕了正好补补。”

“啊？。。哦。。”郑烨嘟囔道，“我也想喝。。”

“你怀孕了吗。”

“。。。没。”

“出去吧别烦我，赶紧把它端走。”

“彭总您。。。”

“我鸡肉过敏。”

“………”

彭放晚上开车回了自己原来的家，才意识到已经三四个月没住过了。空荡荡的屋子显得格外冷清，仿佛夏日酷暑全部被挡在屋外。冰箱里没有食物，衣橱里零星几件春装，阳台的护栏上一层薄薄的灰尘，每天被潮热的空气反复加温。

彭放的脑子像停止运转一样，过去这段时间经历的情感上的大起大落，严重生锈了他的思维，如今眼前的孤独才提醒他，这么多年，到最后，他仍然是一个人。他只是花了点精力陪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胡闹了一圈，到最后，该走的都会走，什么都不会留下，只有他迷茫地看着自己回到原点。

只是人回到了原点，心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。

过去几个月彭放养成了失眠的习惯。深夜清醒无比，却也头痛不已。早上四点半迷迷糊糊睡着了，七点又惨兮兮地从床上爬起来，打着哈欠去洗漱。

他习惯性地一边系领带一边去餐桌找吃的。以前和原竞住在一起的时候，每天早上都有热气腾腾的食物，伴随原竞甜蜜的morning kiss把他叫醒，他不用自己翻箱倒柜找衣服，不用担心上班饿肚子，不用担心会睡过头迟到。

现在他出神地看着干净得“凄凉”的餐桌，心里默默叹口气，转身出门了。

刚一开门，他就被门口团着的一抹身影吓了一跳。原竞坐在地上闭着眼，眉头拧着，时不时伸手挠挠脖子上的蚊子叮，看上去很不舒服。加上凌乱的头发，很明显在这里窝了一夜。

彭放心情复杂，复杂中夹杂窝火，他踢了踢原竞的腿，“喂。起来。”

原竞本就睡得浅，一有动静立马就睁开了眼，全身进入戒备状态。

抬头看到那张令他朝思暮想的脸后，身体又迅速放松下来，努力挤出一个还算明朗的笑容，从地上爬起来，“彭哥。。”

“你在这里干什么。”彭放冷道。

“我。。。”原竞揉了揉发麻到没了知觉的腿，柔声道，“我在等你，接你去上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