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，低下头浅浅地笑了一下。

彭放无语，“笑啥呢你。”

“没有没有，我没有冒犯您的意思，”小郑诚然道，“彭总，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关于你的。。看法。或许我不应该说这么多，毕竟我只是个小员工；可是。。怎么说我也给你打工好几年了，我就算再不长心再不记事，有些道理我也是明白的。。”

“。。咱不卖关子成吗，”彭放听她罗里吧嗦一通废话，忍不住道，“你到底想说啥？”

“彭总，其实我觉得你是一个心地很柔软的人，”小郑眼睛明亮，“虽然你很爱玩儿，老是换女朋友，发起脾气来说话难听，喜欢喝酒抽烟打麻将，而且自己喜欢就算了，还喜欢带着别人一起。。”

“。。。”彭放哭笑不得，“你这是逮着机会损我是吧，还嫌我不够倒霉啊。”

“我还没转折呢～”小郑正经地咳了俩嗓子，“但是你对大家都是真心实意的好。我记得我刚来公司那会儿，做事哪儿哪儿都不对，带我的张姐嫌我是个累赘，经常把各种杂活全部抛给我；你当时知道了虽然表面上骂我活该，说我这种人迟早被淘汰，可是那段时间每晚我加班到深夜，你都托人帮我点了外卖。你每次都说不要我了，可我却在骏綦一待就是几年过去；你反复声称要让钟主管带着麻烦离开公司，可到了今天你也没有真正让他失业。所以我发奋努力，一定要留下来的原因，很重要的一个，就是我喜欢你这样的老板。彭总，虽然你表面老是吊儿郎当，这不在乎那不关心的，但是你却把身边的所有人都照顾得很好；彭总，我觉得你是个好老板，不管别人怎么想你，我都支持你～”

“。。。”彭放被她这难得的一番肺腑之言说愣住了，现在正是他最沮丧，自我否定意识最强烈的时候，小郑的话无疑给他布满阴霾的内心投射进来了一抹阳光，“怎么，怕我撑不下去了？专程来安慰我的？”

“彭总。。”小郑慨叹道，“你明明很生原竞的气，可是还是很担心他，还是老想关心他，不是吗；既然这样，你们还是找个机会好好谈谈吧，我。。我总觉得原竞怎么说都还是个学生，他犯这种错误不会有什么罪不可赦的原因的～你好好和他讲，大家把话说通了，误会也就过去了～他再怎么说。。也是你表弟嘛。。”

彭放想了一会儿，沉道，“你不明白，我和原竞之间。。算了，我自己看着办。”

小郑舒了口气，“彭总，原竞有时候是任性了些，但是他对你真的是没话说的，我亲妹妹都没对我这么好过～我相信原竞会跟你好好解释的～至于这个项目造成的问题，我会陪你一一解决掉的～”

“嗯。。难得觉得你懂事了，”彭放轻笑了一下。即使她不说，他也会找原竞好好谈谈的；原竞代替他和别人签了合同确是不对，不过那笔莫名失踪的资金，看原竞的表现，好像。。好像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。。而且方才自己不愿意听原竞解释，现在一想。。他当时想跟我说什么。。？

彭放正思考着，手机突然响了。他拿起来一看，愣了愣，接通了。

“妈？怎么。。怎么这时候给我打电话？”

“小放啊。。”那边姚宪玲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劲，“你现在能来看看我吗？我觉得很不舒服。。儿子。。”

彭放的心猛地一惊，“妈！。。妈你怎么了？阿姨呢？她们人呢？！”

“她们今天不在。。儿子。。自打那次生病，妈的腿一到雨天就疼得厉害，现在更是。。儿子。。”姚宪玲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哭腔，颤颤巍巍的，听得彭放紧张得发抖。

彭放掏了钥匙就开始往外奔，“妈你别急！我现在去找你，我马上！你躺床上别动，我接你去医院。。”他懊悔不已，上次姚宪玲的膝关节才刚做过手术，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又染上了风湿，自己怎么这么没有脑子，还让自己母亲一个人生活？！

郊区别墅里，姚宪玲挂了电话，慢悠悠地踱到梳妆台前，拿起纸巾优雅地抹弄着自己的嘴唇，直到豆沙红色完全殆尽，显出她原本暗淡的唇色时，才满意地勾起了嘴角。

管家敲门进来时，正好看见她正在专心地清卸眼线和睫毛的装饰，怔了怔，“夫人。。大白天的，您怎么卸起妆来了？”您上次手术，本来气色就不如从前了。。

姚宪玲清理完毕后，静静地凝视着镜中朴素寡淡并显出丝丝苍白的脸，“Amy，你觉得，我现在这个样子，怎么样，够不够惨。”

“。。。”Amy云里雾里，“夫人，让我给您补个裸妆吧。您现在的样子。。看上去状态太不好了。。吴妈看到了会以为您病情加重，会担心的。。”

“是吗，真的有这么不好吗，”姚宪玲轻喃道，那声音听得Amy直发冷。姚宪玲摸了摸自己的脸庞，“你不懂，我要的，就是这个效果，”

“。。。啊？”Amy有点害怕，“夫人。。您。。您没事儿吧。。”

“不把准备做足了，”姚宪玲瞳仁阴翳，声音森幽，“这场戏，可就不好演了。”

话说那出租司机在路上绕了快仨小时，原竞的衣服和头发都被暖气烘干好久了，才终于看到目的地在雨中虚晃的影子。司机小哥暴雨天找地方也实在是不容易，忍不住嘟囔道，“这你家吗，都跑郊区来了。。也太远了吧。。”

原竞暗着双眸，手收成拳，冷声道，“不是我家。”

当原竞第二次开到这里，敲开姚宪玲的别墅大门时，心境已迥然不同。他的胸腔积郁着愤怒，鄂然和决绝，还有越来越厚重的窒息的压迫感。

Amy为他开了门，这么冷的天，屋里却连暖气都没开，虽然是下午，外面本来就没有日光，室内却还拉着厚厚的窗帘，这个空间就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木匣，原竞只觉阴森森的寒冷从脚下直往头顶贯穿，霎那间，他心中的悲怒更是逐渐加深。

原竞迈着沉重的步伐向二楼走去，看到姚宪玲就在旋转楼梯的口砌，脸色苍白地盯着他。这里有一条长长的外廊，原竞站在最后一级台阶处停下了脚步，拧着眉看着姚宪玲身下的轮椅。

姚宪玲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，那甚至不能称之为笑，应该说，嘴角像是被人用针线强制勾起来的，直引得人心方慌，“这是哪家的孩子啊，这么大的雨还跑来看我，真是有心了。”

原竞声音冷到地狱，拳头在口袋里发抖，“是你。”

“什么是我，”姚宪玲慢条斯理地不知从哪里拿过来一瓶白兰地，“来都来了，站着说话多没意思，陪我喝几杯吧。”

“少特么废话！”原竞把那酒瓶劈得一下夺了过来，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横冲上前的鲁莽，“是你把那笔钱转走了对不对？！整件事只有你知我知，也只有你有能力越过投资商，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桩生意毁掉！”

“哈哈哈哈哈，”姚宪玲看着他怒红地双，“是我又怎么样？我早就警告过你不准再和彭放在一起，你做到了吗？你如果早点听我的话，或许我还可以手下留情给你留个面子，留条活路；今天这个局面，是你一手造成的，而不是我～”

原竞恶狠狠地盯着她，却说不出一句话，他怎么没有早点想到，没有早点想到这个女人还留了这么一手在这里等着他！

姚宪玲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气成猪肝色的脸，“呦，怎么啦，被他发现了？他是不是不理你，不要你了？”她仿佛听到了原竞凶毒的磨牙声，“我早就告诉过你了，他知道了，一定不会原谅你的～正好，借这个机会，你们赶紧分开吧。”

“我不会和他分开，”原竞深吸一口气，硬声说道，“我会给他道歉，我会弥补他，但是你的想法只能是妄想。我猜，你也没有胆量，让彭放知道钱的问题是你在背后捣鬼。”

“原竞啊原竞，”姚宪玲啧道，“你可真是有种，不带智商的固执。我把这笔钱转走，到头来，这笔钱留在我手里，仍然是我儿子的东西；当他知道了真相，他只会觉得是你，给他制造了烂摊子，让他的钱付诸东流。而我这个母亲，却帮他力挽狂澜，把原本属于他的东西，重新要了回来。你觉得，他会怨我吗？他只会觉得你不怀好意地接近他的公司，只会觉得你动机不纯从而逐渐对你敬而远之。原竞，你的如意算盘，从一开始就打错了，关键就在于你把心思动在了我儿子身上。你对我不仁，那就休怪我对你不义。”

姚宪玲趁他被震住的间隙拿出了一沓照片甩在他面前，冷傲道，“我能给你的时间不多，三天，三天你必须离开他。如果你继续执迷不悟，我就把你做的这些肮脏龌龊的事告诉你的家人。我能忍到现在还没有通知原董事长，真的是我最大的仁慈和宽容了。大家都是做父母的，都不容易，我也不想原董日理万机的同时，还要为自己的小儿子这些为人所不齿的破事操心。所以，麻烦你识相一点，多为家人考虑考虑，把你那些添加在我儿子身上的，多余的情感都收回去吧。”

原竞的脸色冰冷至极，恨不得用怒火将眼前人活活烧死，“你敢告诉我家人，我绝对不会放过你。”

“哦？那咱们就试试～”姚宪玲继续笑道，“看看到了最后，是谁，不见棺材不落泪。”

“你。。”原竞正想说什么，就听到Amy在楼下喊了一声，“夫人！少爷过来了！”

彭放。。。？他。。他怎么会来？原竞被吓了一跳，正疑惑着呢，突然就瞥见了姚宪玲眼睛里战戾的精光，她露出一个异常诡异的微笑，在原竞还没搞清楚状况时候，猛地从轮椅上跃了起来，矮下身让自己的身体直直地从楼梯上滚了下去。

原竞大惊失色，本想拦住她的手僵硬地悬在了半空中。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，姚宪玲已经倒在了楼梯拐弯处的瓷砖上，发出令人溃憾的声响。

彭放这才刚进门就看到自己的母亲躺下了那里艰难地呻吟着，理智一下子就像鞭炮被点燃了尾巴，迅速爆炸开裂了。他慌忙跑过去把姚宪玲托了起来，检查着她的伤口，追悔莫及，“妈！！你怎么会摔下来！Amy！！人呢！快去叫医生！妈。。妈你看看我，你看看我，我是彭放。。你看看我。。”

姚宪玲发抖地指尖紧紧扣住彭放的手臂，“儿子。。你来了。。你帮帮妈。。你一定要帮帮我。。”

彭放仔细察了下，没有发现明显的流血，索性楼梯被截成两段，长度较短，而且铺了地毯，姚宪玲才没有受太重的伤。可即使是这样，也够给彭放造成半辈子心理阴影了。万一姚宪玲有个万一，他真的不想活了。